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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时候,院坝里又闹了一通。

原来是今天被拉去大会的冯家树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那是院子里正热闹的时候,几家人都围在院坝里,一边干着手里的活计,一边摆着龙门阵。

传家的几个皮孩子一边拍着手一边叫嚷着跑进了院子里:“大老爷回来咯!大老爷回来咯!”

林文菊坐在几个妯娌边上看他们纳鞋底,听见了孩子们的话,好奇地探头往巷子口看了眼。

其他人则习以为常,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

倒是老冯家,点了灯出去迎人了。

才走到半道,就见昏暗的土路上,马桂香扯着她的大嗓门子跟在冯家树的屁股后面骂:“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跟你这个牛鬼蛇神同宗。”

“半点儿好事没见着,一出门谁不知道我们冯家大队有个见天被拉去皮斗的人啊!”

老冯家人没应声,只低头加快了步伐,留着马桂香的大嗓门在后面继续咒骂着。

夜幕里,坐在院子里的林文菊都能听到马桂香恶毒的话语,对她的印象更差了,她决定了以后看见马桂香她就绕道走。

冯家灶间里,大儿媳刘红给早已饥肠辘辘的公爹端来了一碗杂粮粥和一个烤红薯。

“他爹,你受罪了啊。”婆媳两个颇为心疼的看着已经眼下发青的冯家树。

“没事儿,他们就是把我关一关,也没多大事儿。”

冯家树只强笑着摇摇头,随即猛地吸溜一大口粥,热腾腾的粥划过食道,吞咽进胃里,他这才觉得人算是缓过来了。

“爹,下次别人再请你你就别去了。”两个小儿子劝道。

“去一趟好歹挣些口粮呢,怎么能说不去就不去呢,你们等着吧,过两天青山大队的刘家就会将说好的口粮给你爹我送来了。”

“爹...”几个儿子还欲再劝,就听灶间的门被人推开了。

来人正是村里的妇女主任,也是冯家树的姨妹陈玉香。

“姐夫,吃上了啊?”

屋里的儿女都不怎么待见这个姨母,看见了就只当没看见。

老两口还是要想得多些,赶紧放下碗筷热情地招呼着姨妹坐下。

“姐夫,你说你也这么大个人了,就算是为了三个侄子,也不要去搞那些名堂了,

到处都在破除封建迷信,你还傻傻的往枪口上撞。你说你,都被抓到几次了?”

陈玉香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看着三个侄儿也是满是疼惜。

“孩子他姨,我知道了,我一定听你劝,再不去做那些事了。”

冯家树一副很听劝的样子,他老婆陈玉梅也是满口跟陈玉香保证。

三个儿子虽然不忿,但嫂子刘红一人拽了一把,都还是忍着不高兴向姨母表明了态度。

陈玉香倒也不在意这些:“姐夫,可别怨我多嘴,我可是提醒又提醒了,再来一次,可别怪我这个大队干部不留情面啊。”

老两口点头应是:“我们晓得了,不会让你难做的。”

见老两口再三保证,陈玉香这才满意地退出了老冯家。

“呸!什么东西啊!”冯家二子冯建昌忙啐了一口,很是不屑。

“好了,小声点。”大嫂刘红探头看向门外,生怕姨母并没有走远,忙提点小叔子。

老冯家发生的一切,林文菊自然是不知道的。

不过,正巧她也跟妯娌几个说起今天去公社看到的场景。

这不,二嫂就给她解惑了。

“嗨,这冯家二表叔一年少不得去公社关上一两回的。”二嫂瞥了一眼冯家紧闭的房门,老神在在道。

“怎么说?”林文菊好奇。

婆婆和大嫂纳鞋底的动作一齐顿了顿,瞥了一眼两人,却也没有出声打断。

见引起了林文菊的兴趣,二嫂可就来劲了,扯了下小板凳让自己靠林文菊更近一些,凑在她近前开始嘀嘀咕咕起来。

林文菊直到洗漱完回到空间里,脑子里都在搅着老冯家和他姨妹家的故事。

原说解放前,老冯家在冯家叔爷爷的毕生奋斗下,挣下了一百多亩地的家业,还学着城里大户人家的样子,给院子里打了一对石狮子,指望着生活能够更加红火,家里能够人丁兴旺。

冯家叔爷爷家里就一个儿子,自然想着给儿子娶个温柔良顺的妻子,托媒婆看了好久,终于看上了陈家大女儿陈玉梅。

这陈玉梅也不负叔爷爷对她的期待,一进门就接连为老冯家生了三个儿子,这一下子可不就成老冯家的香饽饽了吗?

这每年啊,回门的时候老冯家都是大包小包的给陈家送上门礼去,足以显现对陈玉梅的重视。

可陈家不止一个女儿,二女儿陈玉香可羡慕大姐的婚后生活了,在她看来,她大姐这生活比从小在家脏活累活不停歇,还动辄被爹娘打骂的日子比起来,就简直是生活在天上了。

于是她也要死要活地非要嫁到当时的冯家村,家里爹娘那可真是拦也拦不住啊。

要说为啥二嫂知道的那么多,早些年陈玉香可谓是村里的一大笑话。

她当初闹死恼活要嫁冯家村,可一个冯家村能有几个地主,除了老冯家剩下的那可都是实打实的贫农,她只想着这里离姐姐近,姐姐手里稍微漏一点,照料着自己,兴许也能过上这样令人艳羡的生活。

于是被传家那个靠一张脸一张嘴招摇撞骗的穷鬼混子给哄了嫁过来。

嫁过来几年,她姐姐也不是没照料过,三不五时也给送些东西,就连她家佃的田地租子也比其他人少两成。

在林文菊这个外人看来,这真的很可以了。

可陈玉香不知足啊,她男人又是个顶不起事情的,家里的地就得靠她和公婆还有小叔子操持着,这日子过得苦了,自然心生了怨气。

她这种人总不可能怨自己,于是将满腔的怨气撒向了大姐一家。

不过她也算聪明,日子没变的时候,姐姐家的好处照拿不误,一口姐姐姐夫叫得亲切。

可等到土改,老冯家土地都被收归国有,她就变了脸色。

后又上蹿下跳撺掇着队上将老冯家的房子给分成了几部分,占上了最好的那间,只还美其名曰这是为了帮助冯家改变作风,更好的朝无产阶级靠拢。

而后,更是凭着她的嘴皮子,选上了队上的妇女主任,那家伙更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林文菊一边在空间里锄地,想起来方才二嫂最后说的话,更觉得这真是个混乱的年月。

“都知道冯表叔还有个营生吃死人饭的道士营生,可每次他一出门就会被举报,抓到公社关上几天,你当是谁做得?”

林文菊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是啊,除了就住隔壁的整日盯着老冯家的动静,还有谁知道冯家树出门做营生了呢?

说起来这门营生,其实就是给死去的人请水、选墓地、诵经、扎纸人的,现在这年月大家都不敢动,但山里人家,总觉得其他的都不要紧,可亲人的坟地事关风水,怎么也得请人来看看。

不过来往都是以走亲访友的名义进行的,所以公社抓不到证据,除了关他两天也就不了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