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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月黑风高,万物俱籁,白天繁华喧嚣的洛阳城此时也沉寂在浓重夜色之中,空荡荡的街道上看不到一个行人。

但很快,三个身影的出现打破了夜色的沉寂。

只见两名穿着中都官徒隶差服的士兵正押解着一个世家公子打扮的年轻人走在大街上,世家公子双手被反绑,神情惶恐,看起来甚是狼狈。

也许是因为太过无聊,也可能是大晚上还得做事心里有气,两名差役一边走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似乎完全不担心他们聊天的内容会不会被押解的人犯听去。

其中一名差役叫葛从,看起来就是一脸不忿,不住在埋怨另一个的同伴:“都怪你,要不是你一路上都在拖拖拉拉,我们怎么会这么晚才赶到城里,还差点进不了城。”

他的同伴叫马流,听葛从一直在说自己的不是,也是一脸的不服气,不由还嘴道:“能都怪我一个人,你走路也没快到哪里去,要不这点路我们能走这么久?”

两个人谁嘴上都不肯吃亏,你一句我一句相互抱怨个不停,听得一旁的世家公子杨代心情更加惶恐不安,生怕两人心情不好拿自己出气。

他自从在“鹿鸣庄园”被司隶校尉府的人当场拿下,就一直被关押在庄园内,对外界的消息一无所知。

再被关押的这些日子里,他每天都活在忐忑不安当中,他知道私自酿酒的罪名可大可小,因此他也猜不到司隶校尉府那边最后到底会如何处置他,会不会看在他是弘农杨氏子弟的面子上网开一面,还是依照大宁律例判他坐牢,流放甚至是处斩。

一想到自己可能会被因此身首异处,杨代心中就是又害怕又后悔,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他不就是相中了百花楼的一个花魁吗?他不就是在花魁身上花的银子多了些吗?他不就是因为缺钱了看别人私自酿酒都没事自己也就跟着去酿酒吗?怎么别人都没事,就他一个人倒霉呢?

今日一早,就有差役将他押走了,说是要送他进京城去指认杨家其他参与酿酒的人,杨代知道自己这一次是彻底完了。

他也多少知道他们杨家是支持魏王萧瑁的,与官任司隶校尉的齐王萧玠是死对头,如今他因私自酿酒落入齐王手中,齐王一定会借此大做文章对付杨家。

如果他不指认兄长杨俭,齐王一定不会给他好果子吃,但他若是为了保全自己出卖兄长,杨家也绝不会放过他的。

不管他最终做出什么选择,对他而言都是一道送命题。

就在杨代还在百般忐忑和纠结时,两名差役葛从和马流也终于吵累了,马流率先认怂:“好了,咱们哥两个也别互相抱怨了,还是尽快将人犯送到司隶校尉府,咱们也可以早点回去搂着自个儿婆娘睡大觉。”

葛从可能也是吵累了,也懒得再吵下去,顺势点点头:“行,那咱们走快两步,好早点赶到司隶校尉府交差。”

随后,葛从回过头看了身后的杨代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杨公子,委屈你也走快两步,不要为难我们兄弟。”

杨代如今受制于人,早就没了前几日的傲气,哪里敢说个不字,只是陪着笑连连点头称好。

三人一齐加快了脚步,很快走到南市附近,葛从嘴巴又开始有些闲不住,忍不在碎嘴了:“你说咱们哥两个怎么就这么倒霉呀,为什么这种苦差事老是落在我们身上。”

马流听到这话也是一脸火气,没好气道:“还能因为什么,不就是咱们兄弟两个没钱打点伯长,因此被他惦记上了,什么苦差事都给咱们两个安排上。”

“这个伯长真是够操蛋的。”葛从是越说越气,嘴上也忍不住有些口无遮拦,“逼急了老子直接把人犯给他放了,让他自个儿找去……”

“这话可不兴乱说!”马流为人还是理智些,连忙劝阻道,“这个人犯很重要,他是杨家子弟,如果我们将他弄丢了,杨家就可以直接来个不认账,说是庄园和酒楼的下人在背着他们杨家瞎搞,他们杨家自己也是被蒙在鼓里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杨代心中暗暗一想,似乎也是这个道理,若不是自己这个杨家子弟落在司隶校尉府手里,杨家完全可以撇得一干二净,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庄园和几家酒肆的下人身上,来个金蝉脱壳。

看着两个还在絮絮叨叨抱怨个不停地差役,杨代心中一动,不由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两位兄弟,可否借一步说话。”眼看夜深人静四下无人,杨代不由压低声音对两名差役道。

两人也没有想到一路上对他们唯唯诺诺的杨代现在居然主动跟他们称兄道弟,不由有些好奇,对看一眼,随后又是马流皮笑肉不笑问道:“不知杨公子有何指教?”

杨代牙一咬,心一横,大着胆子直言不讳道:“两位兄弟,我也不拐弯抹角了,直说了吧,我给你们钱,你们放了我,如何?”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马流毫不犹豫断然拒绝,“我们放了你,如何跟齐王殿下交差,到时候齐王殿下还不活活打死我们两个……”

但一旁的葛从却直接拉开马流不给他再继续说下去,随后一脸玩味看着杨代,似笑非笑道:“杨公子,你是在为难我们兄弟呀,你可是要犯,这可不好办呀。”

杨代心中不由一阵大喜,他听出了葛从的言外之意,这事只是不好办,而不是不能办。

“两位兄弟只要放了我,钱的事一切都好说,你们帮了我们杨家的大忙,我们是绝不会亏待你们二人的。”

葛从嘿嘿一笑,刚要再说点什么,一旁的马流却直接冲他低声喊道:“你疯了吗,他可是要犯,把他放了,我们怎么跟齐王交差。”

“交不了差那就不交了呗。”葛从满脸的不在乎,不以为意道,“反正老子早就受够了,到时候大不了挨一顿班子,再脱下这身差服,可老子有了钱,可以回到乡下,买几亩好地,再买几间宅子,当个土财主多好。”

“这能行吗?”马流看起来也被说得有些动心了,脸上也多了几分迟疑。

杨代赶紧在一旁趁热打铁:“能行的能行的,只要你们愿意放了我,想要多少钱我们杨家都可以给。”

一听杨代这么说,马流也就不客气了,直接道:“那我们兄弟二人一人要五百贯……不,一个人一千贯钱,你们杨家也能给吗?”

杨代心中暗骂两人心黑,真敢狮子大开口,一千贯钱可以买多少亩良田,多少间大宅了。

但他现在不想再讨价还价了,生怕再晚一刻两个就会反悔,连忙点头道:“好,一言为定,就一人一千贯,你们只要放了我,事后我们杨家一定将钱如数奉上。”

看杨代答应得如此痛快,两人反而有些不敢相信了,他们对看一眼,随后葛从开口笑道:“杨公子,不是我们兄弟二人不相信你,只是两千贯钱也不是个小数目,要是到时候你们杨家翻脸不认账,我们兄弟两个去哪儿说理去。”

杨代心中暗骂一声事情真多,但他也知道两人说得不错,只是他身上的钱早在被抓的那一天被人搜走了,身上哪里还有钱打发他们二人。

不过他很快想到了自己身上有一块玉佩,上面刻有他的名字,是弘农杨氏给每一个子弟的信物,那些人忌惮于杨家的权势没敢拿走这块玉佩。

“我腰间有一块玉佩,乃是杨家的信物,事后你们拿着玉佩去杨府,两千贯钱杨家会一文不少给你们的。”

听杨代这么一说,葛从立即搜了一下杨代的腰间,果然摸到一块玉佩,虽然不识得上面的字,但玉佩入手温润,样式精美,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葛从冲马流点点头,马流会意,上前解开杨代身上的绳子,嘴上还不忘提醒道:“杨公子,我们兄弟二人冒了这么大的风险放了你,你们杨家可不能言而无信呀。”

身上的绳子一松,杨代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他活动了一下手脚,笑道:“两位兄弟放心,一文钱都不会少得了你们的。”

两人这才满意点点头,随后便放由杨代离开。

杨代对这一带的坊市并不是很熟,也不敢在这附近游荡,担心会碰上巡夜的左右金吾卫,又将他给抓了。

他想了想,南市鱼龙混杂,正式绝好的藏身之处,不过杨家开的商铺他是不敢去,担心官府会上门轻易抓到他,他记得南市有一家升泰钱庄,掌柜以前也是他们杨家的家奴,一定会收留他,官府也绝不会想到他居然没有躲在杨家的商铺里……

想到此处,他便头也不回朝升泰钱庄的位置狂奔而去。

他不知道的是,身后的葛从和马流看着他远去的身影,脸上皆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