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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陶没想过,天子让她陪同一道去见庄王妃的。

上次宫变之后,朝中只知道庄王妃被收押便再也没见到过,有传闻说早就被秘密赐死了,也有传闻说天子在折辱庄王妃,还有传闻,庄王妃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

后来阮陶才知道,成王败寇,是庄王妃说的最后一句话。

再以后,无论怎么问,怎么逼供,庄王妃都没有再开过口。

而天子,也没让再逼供过。

就这样,庄王妃被关在京郊的一处苑落地下。

是单独的苑落,不是暗无天日的地方。

却是苑落地下,只有几道不显眼的窗户会有光透进来。

失去了华丽妆容和衣裳,庄王妃仿佛回到了最初的模样,又多了一头白发。

见到是天子,别过去目光。

手上和脚上都有铁链,但链子没有栓在别处,一切都是让人错愕的模样。

—— 朕想见见她,但想一个聪明的人陪朕一起见她,所以,今日之事,朕也希望你守口如瓶。

伴君如伴虎,阮陶明白这个道理。

原来的容连渠没了,天子身边没有这个说话的人了,她就成了天子身边可以吐槽,或是陪她来做这些事的人。

—— 朕永远当你是叔母,无论你信不信,朕都永远记得你说过,女子本就不易,相互扶持,你在最难的时候帮了朕,朕会永远记得。朕不会杀你,但朕会让你看着,这西齐的太平盛世,朕能不能做到!

庄王妃淡淡笑了笑。

天子转身,庄王妃没有挽留。

但阮陶跟着转身的时候,庄王妃开口,“你知道是吗?”

阮陶愣住,但忽然反应过来庄王妃问的是什么。

嗯。

阮陶应声。

庄王妃缓缓转眸看她。

阮陶轻声道,“我不会告诉她。”

这一刻,庄王妃嘴角微微上扬。

然后将柴火扔进眼前的火堆里,再没有转过头来过。

……

回京路上,天子沉默。

阮陶也没有出声。

她与天子并没有原书中“容连渠”的情分,她们也不是君臣,只是天子需要说话的时候,有一个她觉得能听懂自己的人。

她知晓这一点就足够了。

“你信吗?朕同叔母说的?”天子忽然开口。

“我信啊~”阮陶笃定,因为书里就是这么写的。

天子看她,良久,眼底渐渐浮起笑意。这种笑意,是高山流水,伯牙子期。

“朕日后不会要子嗣。”天子轻声。

阮陶看她,听着就好了,不要打断,不要引导,天子是天子,有自己的判断,君臣之间还要有空间,更何况是天子和她这个半吊子的侯夫人。

“朕终身不嫁,终身不娶,朕会培养最合适的继承人,朕要让所有人看到西齐盛世。”

阮陶鼓掌!

天子头疼,“能不能认真点!”

“哦,那重来一次!”

天子不觉笑开。

*

(N多年后……)

天子看向容连渠,“之前那篇重农抑商的文章是你写的吗?”

容连渠想了想,如实道,“不是。”

天子:→_→

“谁写的?”

容连渠沉默。

“滚出去!”天子知道默认答案了。

容连渠飞快得出去了。

天子无语。

天子低头,看向手中的那篇文章,她保留了很久。

果然最后还是阮陶写的……

阮陶啊~

天子想起很早前。

“你生辰,朕给你题的字。”她将手中的纸页递给阮陶,这是邀请,天子的邀请,天子的信任,天子对她莫大的期望和包容,以及十二万分的真诚!

阮陶打开看了看,然后笑了笑。

天子知道,是婉拒。

“陛下,另外给我题一个吧~”阮陶自己给自己台阶下。

天子看过去,整个人都不太好。

她给她写的—— 我见相爷多妩媚。

她要换成 —— 反派继母今天头疼了吗

真的是够了!!

算了,她知晓,阮陶志不在此!

天子笑了笑,将很早之前收藏的那封文章在油灯前烧近。

*

“曾二,货呢货呢我的货呢!!!!”

曾梅云看着她就头疼!

好好做侯夫人不好吗?

刚开始以为她是好玩,铜镜,哦,铜镜畅销西齐。

然后又开始做其他生意。

茶叶,茶叶就算了!

酒庄都要做!

问题是她真能拿到酒庄的许可呀!

“快去催货!”

阮陶催他,他就只有催其他人!

天知道和侯夫人当合伙人,每天压力有多大!

她心血来潮啊!

而且,现在西齐的生意都不够她做了!

她还要做到隔壁去!

隔壁的隔壁去!

啊!!!!!!

曾梅云每天都想死,他当时怎么就想讹傅伯筠那十间铺子啊!

有幺蛾子啊!

……

“母亲,我决定了,我替曾叔去北明。”码头前,傅长歌同阮陶一道。

长大的傅长歌已经高出阮陶一头半,哦,或者更多,但走在一处,还是像小时候一样。

经过了早前宫中那次变故,傅长歌知晓自己不适合,也不喜欢朝中这些波澜诡谲,其实阮陶也知道,傅长歌从小喜欢的就是曲少白给他从各地捎回来的游记。

傅长歌满腹学识,可以在国子监会友,各地论道,只是不想入仕。

母亲理解他。

这世上,最理解她的就是母亲。

“做你想做的事,家中有人给你搂底。”阮陶宽慰,对,搂底的,不是傅四四,是土拨鼠,谁让他最小,长得慢。

但不做南平侯世子,傅长歌的生命仿佛都拓宽了!

黎妈早前最在意的事,眼下确实觉得最不重要了!

宫中经历过最艰难的一刻,只要二公子平安喜乐就是最重要的!

如今,黎妈是府中往阮陶苑中跑得最勤的管事妈妈。

阮陶的商业版图开拓到北明了,不,是曾梅云的,她是侯夫人,当然要有代言人,曾梅云就是!

但曾梅云走不开,傅长歌可以同曾梅云收下的管事一道,去北明,他可以写游记!

但阮陶觉得,他可能还会收获爱情。

毕竟,不喜欢读诗,性子又偏安静,可能会迟钝些……

唔,迟钝也不是坏事。

好多霸道总裁都迟钝,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

“母亲~你是不是想二哥了?”土拨鼠已经会翘着二郎腿读书了,阮陶戒尺晃了晃。

土拨鼠赶紧放下,认认真真伏案。

但是伏案一阵子,又偷懒,“母亲,为什么全家上下只有我一个人在读书!”

不仅读书,还要日日在天子面前读书!

全家谁有他苦逼!

四哥都去行走江湖了!

他自己一个人在读书!

“你最聪明啊~谁让你六岁就喜欢跟着周老先生学《资治……》”阮陶忘了名字了。

土拨鼠补充。

“对,就是那本。哦,还有,一人一口酥。”阮陶永远都记得命运的齿轮是如何转动的,当然,还有,“赏梅宴的时候,你卡在狗洞里……”

土拨鼠头大,“所以我要一直读书?!”

阮陶点头,“嗯呐~”

土拨鼠无语!

但是阮陶莞尔。

—— 朕终身不嫁,终身不娶,朕会培养最合适的继承人,朕要让所有人看到西齐盛世。

—— 好好念书,朕对你给予了很高希望。

阮陶翻着手中的账册,一面看着数字,一面心如明镜,剧情永远会有你意想不到的变化,当命运的齿轮转动的时候,当初那个被朱妈追着揍的土拨鼠,有一天会登上很多人追逐一生都想去而去不到的位置。

不争者,天下莫能与之争!

其实想想,土拨鼠集合了所有言情文天子有的所有品质,还有些中二……

这样的男主,也挺好呀~

“母亲,你偷笑什么?”

阮陶一面看书,一面伸手精准得推开他的头,“我笑我的,关你什么事。”

土拨鼠头大!

真是!

从小到大都没变过!

*

阮陶现在比任何人都更紧张,看着林大夫和王老太医,哦,不对,王老太医已经过世了,现在是胡老太医……

今天是一个很特殊,但对她来说很重要的日子,芣苢的眼睛,或许今日就能看见了。

她比谁都更清楚傅芣苢付出的所有努力,包括一次次摘下纱布还是看不见的时候,那种希望幻灭的难过,伤心,以及再次振作。

所以,她比傅芣苢还要紧张。

但其实傅芣苢并不紧张。

她不是小时候了。

母亲一直陪着她,从牵着她走路开始,到松手,到走在她身边……

这些,都让她心中清楚一件事——无论她看不看得见,她都可以和母亲一样,做一个内心强大,可以让旁人依靠的人。

即便看不见,她还有一直陪着她,永远不会消失的东西。

她可以抚琴,可以和音律大家留下的每一曲珍贵的曲谱通过指尖交流。

无论开心,难过,还是心态平和的时候,就如同母亲说的那样,指尖的旋律和节奏,会一直陪伴她。

还有岳先生。

“拆吧。”阮陶其实都不敢呼吸了,掌心也渗出涔涔汗水。

纱布拆下的瞬间,阮陶凑在她面前,“芣苢~”

傅芣苢缓缓睁眼。

不敢在一个很光亮的地方,在一个拉了窗帘的屋中,案几上点着油灯,油灯的光线昏黄,温柔地流转在眼前的这张面容上。

是她最想见的一张面容。

原来,是这样……

“芣苢,能看到我吗?”

傅芣苢眸间氤氲,“母亲,你怎么这么好看!”

阮陶愣住。

傅芣苢伸手拥她,林大夫既高兴,又提醒,“喂喂喂!高兴就是了,不要黑气哭,曼儿赫尔又看不到了!”

阮陶哭中带笑,“我哪天不好看~”

傅芣苢嘴角勾起。

然后,母亲身后,傅芣苢喉间轻咽,“老师……”

岳先生哽咽点头,四目相视,这一眼好像足足用了十余年~

但值得!

*

“好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过了!再过三百招!”侠客明显上头了!

周围围观的武林同道大都来看傅廷安的!

新晋的江湖传奇,傅廷安!

已经接连战胜了江湖上几十号人物,最重要的是,不仅年轻,多金,还俊朗,而且,身边总是跟着一位神秘的长者!

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

这一切,都符合一段充满江湖传说需要的所有要素!

就如同眼下,傅四四半靠在树上,臂间环着宝剑,俊朗的面容上一丝笑容,“今日不了,我还有要事!”

对方明显恼了,“上次你就说有要事!结果呢!”

傅四四凌目。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方不好说,但气氛到了,又不得不说,“你说的要事就是做数学题!做了一道又一道!算筹!图案,辅助线!两条辅助线!无数条辅助线!我等你做题等了你两天,你说你在想新的解!题!方!法!……”

侠客口中都是哀怨!

但傅四四嘴角微挑,一个酷酷的笑容,“对啊,江湖和算数,对我都同样重要!”

周遭:“……”

一旁,胡先生已经不耐烦了,“走不走?”

“来了~”大侠欢欢喜喜跟上去了!

别的不说,但大侠一定是第一个带着自己的算筹老师闯荡江湖的!

胡先生也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闯荡江湖!

但是这些数学题,四公子是真的有天赋,有天赋!

*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

这些诗,要在这里读才读懂它的意境。

“所以,阮陶就放心让你满世界跑?”海凌尘看向团子。

团子还没说话,身后的阮赵,阮钱,阮孙可有意见!

而且意见可大了!

怎么就不放心了!

怎么夫人就不放心了!

他们三个是摆设吗?!

他们三个就这么被他无视吗?

对!

你现在是海将军!

镇守边关,封疆大吏!

但谁没见过你在府中陪老夫人烤红薯的样子!

阮赵,阮钱,阮孙心里舒服了。

“母亲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女孩子也一样。我想到处走走看看,同二哥一样,母亲说,去,然后我就来啦~”团子笑嘻嘻看向海凌尘。

海凌尘也跟着笑起来,总能想起小时候,第一次见她的时候。

海凌尘取下披风给她披上,“塞外风寒,自己披上。”

“海凌尘哥哥~”

“叫叔叔!”他和傅伯筠是同辈的。

“海凌尘叔叔!”

“嗯。”顺耳多了!

团子笑眯眯道,“以前在京中,你说,你会送我一匹马的,白色的,好看的。”

海凌尘看着自己的马,“……”

海凌尘忽然想起多年前的一幕,虽然你的马确实很认生,他也经常恼它;但是如果,有一天它被人牵走,对方还问他,你的马爱吃什么草,每日吃多少的时候……

海凌尘没想到真有这么一天,而且,这个人还是团子。

“注意安全!”海凌尘叮嘱。

团子挥手,“知道了,海凌尘哥哥~”

“叫叔叔!”

“大伯~”

海凌尘头疼。

到底是,傅伯筠的女儿,阮陶的女儿,但不是他们两个的女儿!

海凌尘想起容连渠了。

这家伙,呵!

海凌尘低眉一笑。

*

“相爷,您又来喂天子的鱼啦?”内侍官想说,“天子晨间才喂过了~”

傅毖泉慢悠悠道,“撑不死。”

内侍官头疼。

“陛下还在见云将军?”傅毖泉问起。

内侍官颔首,“是,怕是要好些时候。”

“那我明日再来。”傅毖泉起身,路过偏殿时,看见偏殿新放了一幅画。

内侍官见到她,“相爷,陛下让挂上的,近来陛下喜欢这幅画。”

嗯,她知道,公子陶画的。

—— 有一日,你会成为傅毖泉。

傅毖泉眼中都是笑意,也抬头看向这幅画。

这幅画,是当年入京的时候,她画的那幅,先去北明了,后来又辗转回了西齐。

时间过得好快~

“相爷!”

“见过相爷!”

路上的官员纷纷问候。

傅毖泉看了看对方手中,对方连忙递上,“工部商议城郊沟渠的事。”

阮陶还给对方,“天子在忙,明日再来吧。”

两人会意,“多谢相爷。”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傅毖泉双手背在身后,世上的事最难是一眼看穿。

曾经,她以为她会一直画画,画成师傅那样的大家,但结果她入仕了,成为今日的傅相。

她终于成为了傅毖泉……

“相爷走路也要看路,这么大个坑。”陆致远的声音响起。

傅毖泉欢喜转眸,“我以为你今日不在宫中。”

“原本不在的……”陆致远温声。

傅毖泉双手背在身后,“这是什么?”

陆致远递给她,“今年春闱的名单和文章,陛下心血来潮,说要亲自看。”

傅毖泉接过,第一个名字映入眼帘,就火气窜了上来,一个阴魂不散的名字——曹苗苗!

*

“你不在,老夫人不会不习惯吗?”马背上,容连渠问起。

经历无数多个春秋冬夏,容连渠忍无可忍无数次,阮陶终于学会了骑马。

马背上,阮陶悠悠道,“不会,老夫人现在看戏,马吊,在府中烧烤会友,一群老太太,要多开心有多开心~”

容连渠安静听着。

这样听着,就很好。

但是,好像也不是那么好……

“你这趟离京,什么时候回来?”容连渠还是问。

“没想好,趁年轻~”

容连渠头疼。

“也可能不回来……”阮陶轻声。

容连渠看她。

“你看~”阮陶打开包袱,好家伙!

里面是一只小猫!

——连猫都带了,是真的不准备回来了。

虽然容连渠还记得一幕,原来一直以来,KpI是钟相走丢的猫。

“KpI的女儿,我要带它周游世界。”阮陶斗志昂扬,毕竟,穿书前除了加班就是猝死了,在这里,具备充分的条件弥补回来!

老夫人和几个崽崽都有自己的一方天地了,反派继母也早就已经不头疼了。

曾二这处的生意,她早就做大做强了!

她现在是可以开启一个新的,属于自己的副本了。

容连渠看她。

好像还能想起初次见她的模样。

以及,扑棱着翅膀的幺蛾子……

他没想过有一日,她真的会离开京中;但其实,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她。

“我……”容连渠和阮陶同时开口,“去不去?”

容连渠:!!!

阮陶伸手摸了摸KpI二代,“阮赵他们几个跟着团子去了,阮周他们几个跟着长歌了,还有芣苢身边的,四四和土拨鼠没有,但好像府中也没侍卫了……”

阮陶继续道,“现招聘一个侍卫,兼打杂,兼铲屎官,去不……”

最后一个字还未出来,“去!”

阮陶望着前方,夕阳西下,落日余晖落在身上,阮陶心血来潮,“我们要多久能到平安侯府啊?”

她想见许晋安了。

容连渠温声,“大约,从春季到冬日吧。”

哦,四季轮回,春秋冬夏。

“你呢?有想去的地方吗?”阮陶也象征性问一下。

“有,天涯海角!”容连渠打马。

天涯海角,跑那么快干嘛!

但跑得再快,阮陶还是看到他耳朵红了……

天涯海角,应当徐徐图之,缓缓可达。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