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哼了一声，仰头道：“积德行善，早与你说了。”
他虽如此说，但着实没想到他们会来，这样隔绝了也好，免得牵连了他们。
“看来，阿梦通知了告诉了不少人。”扶月道：“果然，假的就是假的。”
云之听着这话，只觉得冷血。
阿梦若是以他的魂魄为载体而生，那也与扶月相处了万年有余了。
万年的陪伴，竟只值一句：假的就是假的。
云之扁着嘴，他与宋乘朝夕相处，顶天也不超过三年。他却生生熬了数不清的苦难，历了无尽头的劫。
扶月听着外头连绵不绝的雷鸣，对着云之和宋乘道：“现在告诉我法子，我还能饶了外头的杂碎。”
“哦。”云之挥刀猛冲向前。
宋乘每一次预判了云之后退的时机，抓紧挥出数道风刃。
这僵局就是，三人都没法子停下来，但凡慢一步，就会被伤到。
几轮下来，三人都已疲惫不堪。
外面的雷鸣依然不断，灵力罩子撑起的废墟的夹缝中隐隐带了电光闪烁。
宋乘指尖微动，勾起了云之手腕上一直毫无反应的红绳。
红绳逐渐从外吸收怨气，咻地窜出。
盘绕数圈后朝着扶月笼罩下来。
扶月没料到这一击，闪避慌乱，被云之和宋乘道刀刃刮了好几道伤。
他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面不改色地抛出一玉镯，玉镯与盘蛇一样的红绳相斗。互相制约着。
扶月本是双手都戴着玉镯，两枚玉镯与二人相对，如今失了一个法器，自然难受许多。
凭着云之和宋乘迅猛的攻势，扶月逐渐落了下风。
扶月察觉局势变换，脸色一变，一根琴弦飞了过来，云之不得已后退。
空隙之中，扶月蓄力朝着云之一掌。
却被从地底冒出来的东西挡住。
扶月的一击打在坚固厚实的蛇鳞身上。
地面震动的三人都踉跄起来，一条双头巨蛇浮现出来。
巨蛇威慑性地朝扶月吐着蛇信子，眼神凶狠地仿佛浸满了毒。
扶月被蛇鳞震开，反吐了一口血，看到他眼睛的一瞬，倏地笑了。
“是你，怎么，在这里苟且偷生吗？”
云之看着巨蛇，迫切地想让他转过来。
可即使是背影，他也能分辨出来了。
他之前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巨蛇对着他哭，即使是后来，也只想到是雪山哪位老前辈寄居在蛇身上。
“归日。”
巨蛇一个头往后歪，看向云之，另一个头依然对着扶月。
归日他当时为什么会来到雪山呢？
并不是因为听到了雪山遇害的风声。
扶月做的很隐蔽，虽然将雪山吃干抹净，但对外依然是半点消息都没透露。
归日踏进雪山的时候，雪山已经没有法子让他看茶落座了。
“阿离！赤尾怎么最近都……不来天宫……你在做什么？你疯了吗？！”
迭离虚弱至极，手上几道割痕还在不停地流着血，身上没有一块好肉。
那时他正被扶月抓着头发割魂吧。
具体是个什么姿势他说不清，因为浑身都疼，所以已经不能确定头发是不是被扯着了。
他迷糊之间看到了归日的身影，听到了声音。
赤尾是他挑选的下一任雪山之神，因为白色的尾巴掺了一丝红毛而得名。
迭离想躲懒，才早早挑选出来。否则挑选下一任雪山神也当是后头好几万年的事。
而因为要先行交接事务，有些事赤尾需要直接去找二十八星宿与两君对接。
他却没注意这二人来往何时密切起来。
直到今日，他看见这双头蛇，才辨认出。
一个是赤尾，一个是归日。
这对于归日，实乃无妄之灾。
双头蛇对着扶月吐着蛇信子，口中发出轻微震颤的声音。恨不得生吞了面前这人。
扶月注意力正在巨蛇身上，宋乘却刮出一道风斩。
这斩对准的并不是扶月，而是地底。
宋乘风斩劈开了地底。
原本只存在于沼泽的怨气顷刻间从地底溢出，瞬间包围了他们所在的狭小空间。
冲破了扶月设下的结界。
未羊见着底下怨气四溢，瞠目结舌。正要敲雷的伏左也愣了愣。
“现在就齐了。”
泼天的怨气压得本就耗费过大的扶月口吐鲜血。
云之听着怨气传出的幽幽歌声，而这些落在扶月耳中却是刺耳的尖叫。
扶月耳孔缓缓淌出血来，他蓦地笑了起来。
他彻底没了力气，任由怨气如同巨石一般将他压得半跪在地。
云之道：“杀得爽么？”
“三乘，你有点本事。”扶月没回答云之，反而对宋乘道：“不就是一个问题，这都不愿意回答我么？你既然敢做，那法子想来是没有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的，既然如此，让我救她又怎么了？这也不会危害你们半分！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
“她没有魂魄，如今意识也被你杀死。鬼君本尊也救不了。”宋乘说了一半，留了一半话在肚子里。
他每一世换取一丝生机和气运。
浮梦女情况更糟，就算还残存一缕幽魂，他也不信扶月有这么好的耐心能一世一世自己积攒下来。
说不准他会降下苦难，让旁人替他积攒。不仅省了时，还省了他的力。
扶月双手握拳捶地，喃喃道：“怎么不能活？怎么就不能活呢？雪山总有她残存的魂，这是因她而生的！”
云之想起铺满遍地的绿瞳，咬牙道：“那请问，你找到了吗？”
扶月闻言，愣了愣，脸搭在落在地上的双臂间，许久之后才怔怔然道：“没有……我没有找到……”
云之看着他这样子，只觉得可怜又可恨。
浮梦女的消亡，确实造福了大陆，却让扶月崩溃至此。但这并非他肆意杀生的理由，他没有资格。云之却也不知如何处置才好，更恨扶月的应当是雪山的生灵。
它们都已经在这里了，却没办法告诉他如何惩处。
宋乘看云之望着扶月迟迟不动手，恐生变故指尖摩挲着扇骨，正要上前。
巨蛇却垂下头将扶月吞食下去。
云之看着巨蛇身子鼓起的一团，有些怔愣，“归日，赤尾……其实……”
其实用不着他们做这等血腥的事。
但幽歌的声音一甩往日的恬静阴沉，转成欢快的曲调，让他觉得好像也是最好的结局了。
天宫不能无主，顺位继承，只能是四位神官。云之瞧着雷神官心性不成熟，尚且不知其余的如何，恐怕难担大任。
归日和赤尾不是死魂，应当是最后躲进了蛇的身体里。随着长久的分化，才成了这般。
不是死魂，只要练出一个合适魂魄的身躯，就能剥离出魂来，好好活下来了。
或许可以用人参来养身体，归日可以汲取太阳的精华，赤尾么，他就用自己的灵力养便好。
雪山如今尽是怨气，人参怕是只能种在天宫，得有人守着才能安心。
云之想到此，一根小树枝缓缓探过来，是老榕树醒了。它勾出了云之藏在腰间的一截枯枝。
那是祝祈在他们临走之前赠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