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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府。

瑞珠一边刺绣,偶尔抬头看向窗边。

窗边坐着的少女,虽然脸上有忧虑,明媚的脸散发着光辉,让天上的太阳,似乎都黯淡了下去。

如月宫仙子下凡,美艳不可方物。

窗边的秦可卿,面前堆放着一摞书信,正在拿着一封信看着,一会儿笑出声来,一会儿满脸黯然落泪。

瑞珠内心微叹:“琥二爷啊琥二爷,你这被流放了,姑娘可算是遭了罪,茶饭不思,每日黯然忧思。”

琥二爷才华横溢,名满天下,成为万千少女闺中必谈之人。

那一天琥二爷竟然与老爷成了忘年好友,而且求婚秦府...天知道那天姑娘有多高兴,自从订下婚约之后,每天笑容不断。

眼看着婚期将近,琥二爷更是金榜题名,殿中钦点状元。

当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瑞珠清晰记得,姑娘眼眸满是兴奋,坐在窗边发呆,脸颊很红。

但是仅仅相隔半个时辰,消息再度传来,琥二爷被判了死罪,流放北疆...

瑞珠低头,眼睛里全是担忧,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姑娘脸都白了,整个人恍恍惚惚的仿佛失去了灵魂。

这几个月来,好不容易恢复了些,却日渐消瘦,每日黯然忧思,拿着曾经琥二爷写的书信,沉迷其中...

坊间传闻,她家姑娘非正经女子,胡乱勾搭男人。

先是中意宁国府蓉大爷,却以侄媳之身,与宁国府琥二爷勾搭成奸...一朝之间,琥二爷生死难料,姑娘声名狼藉。

“姑娘...姑娘...”

这时候房门打开,宝珠哭着进入屋内:“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坐在窗边的少女猛然抬头,她很安静,一语不发。

宝珠一边掉泪,一边哽咽着:“宁国府珍老爷前来报丧,说是...说是...琥二爷流放途中,染病身亡。”

瑞珠想要阻止的时候已经晚了。

姑娘已经心伤难捱,宝珠这消息...会让姑娘的心死掉的。

瑞珠第一时间放下刺绣,看向自家姑娘,瑞珠松了口气...姑娘脸上虽然毫无血色,但是却很安静。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空洞,仿佛没有灵魂的声音传来,让人毛骨悚然。

“姑娘...”

这一刻,宝珠瑞珠竟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没事。”

秦可卿抬头,脸上带着笑意。

只是这种笑,让宝珠瑞珠心生悲凉,明明在笑的姑娘,却给人一种心已死的感觉。

秦可卿淡淡道:“去打听一下,贾家是在何处停灵,何处发丧?”

“我是他的未亡人,还未给他生下儿女,那就给他守灵吧。”

秦可卿重新低下头,嘴里碎碎叨叨,宝珠瑞珠没听到她碎叨什么。

“为你守灵,为你丁忧,然后我...削发为尼。”

此情为你有,此身为你留...

“姑娘!”

宝珠瑞珠惊呼一声,满脸骇然。

虽然自家姑娘与琥二爷已经订下婚约,但是自家姑娘依旧是未嫁之身。

等着琥二爷发丧之后,这婚约自动解除,而自家姑娘依旧可以嫁人。

要是以未亡人身份守灵、丁忧...这一辈子,就只能是一个未嫁的寡妇,这一辈子顶多就是给人做妾...

但是自家姑娘一语不发,只是如泣如诉的低声念叨着:“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

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宝珠瑞珠顿时亡魂尽冒,自家姑娘...她,以这一首词表明心迹,此身只为琥二爷而留,再不嫁人?!

这首词...她们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是琥二爷的词。

她们记得,自家姑娘这样讲给她们听的:

叩问世间:感情到底是什么,竟然值得以死相报?

天涯共飞,恩爱依偎,你们双双度过了多少个寒来暑到。有过欢乐,离别更苦,如此痴情的儿女,世上哪里去寻找?

雁儿啊,你仿佛在说:绵绵雪峰,万里云海,日照将残,失去至爱,形影孤单,哪里还能经得起岁月的煎熬?

汾河岸边,当年弦歌曼舞,而今却是一片冷落寂寥,爱侣已亡,无由招魂。听吧!连山鬼也在风雨中悲嚎。

此情苍天也会动容,岂能像寻常莺燕,销骨黄土蓬蒿?

岁月流逝,纵然一千年、一万年,我相信自有骚人墨客,来到雁丘墓前,为你们的感情,长歌当哭,酹酒滔滔。

“这...”

宝珠瑞珠回过神来,宝珠来到秦可卿身边:“这,值得吗?”

自家姑娘,与琥二爷虽有婚约,却从未见过面。

虽然有婚约,却还没有三媒六聘,仅仅签下婚书,甚至都没有交换婚书呢...就在要走三媒六聘的时候,琥二爷就被流放了。

姑娘,这是将自己送到了死路、不归路上啊。

“姑娘,要不您哭出来吧。”

宝珠瑞珠很清楚,自家姑娘这种心中郁郁,心中情殇,越是不哭出来,悲伤越深。

不仅伤身,更是伤魂。

琥二爷已死,这根本不值得啊。

如若已经完婚,已经是夫妻,自家姑娘此举还算正常,如今根本不算正常。

“值得吗?”

秦可卿微微摇头,呢喃一句。

“这,哪里是值不值得的问题?”

秦可卿声音空洞:“你们,不懂。”

我这是...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我的心,已经属于他。

这句话,也是他...信中曾说过的:“我也不懂,我只知道,我此心已属他,若不如此,我心无依靠,我...活着就没了意思。”

宝珠瑞珠心神大震,眼泪都快出来了,心里狂呼:“老爷啊,老爷,姑娘魔怔了!”

“另外,宝珠瑞珠去告诉爹爹,就说琥二爷归来之日,就是我抱着公鸡嫁他之时,我...”

秦可卿痴痴笑了:“是他的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