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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归于平静,宇文禅师收起佩剑,长舒一口气,这惊心动魄的场面,换做是他刚穿越的时候简直想都不敢想。

“母亲”。这时他才看到倒在地上的南阳公主,赶紧跑过去,同涟漪一起扶起了她,送回到马车上。

随后宇文禅师下车来到人群边,走近一看,他们正围着倒在地上的曹安身边,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王显正探着他的鼻息,回头便看见了宇文禅师,冲着他轻轻地摇头,随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周围人见到这场景,更是悲从中来。

本就是一群朝夕相处的年轻人,如今走着走着就少了一人,其中几人甚至眼中泛出了泪光,在战场上失去袍泽兄弟总会让人生出一种悲凉。

可是眼下并不是悲伤的时候,他们还在逃亡的路上,宇文化及的追兵随时可能追上来。

“都别哭了,行动起来,就地挖个坑,先让曹安入土为安,等到将来安顿好了再来将他迁往长安。”曹安的尸身眼下显然是不方便带走了,他们迅速行动,在一棵大树下面就地挖开一个一人大小的坑洞,将他的身体放置进去,随后掩埋好做好隐蔽措施。宇文禅师抽出一把匕首在树上划了几刀,留下一个简单的标记。

王显则是割下了令狐行达的头颅用布包好,将来祭奠陛下用得上。随后,他们将这些人的尸身扔到一起,一把火点燃。

从他们被拦截,再到厮杀和掩埋曹安,拢共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随后便各自上马,再次出发。回到马车上,南阳公主仍在昏迷中,萧皇后在他身边照顾着,涟漪和梦儿则是不停地打量着宇文禅师,涟漪小声问道:“公子,您没受伤吧?”

“没有,你看我不是好好地么。”他轻笑着,还伸手过去在涟漪的脸上轻轻摩擦了一下。

可是这般的话语和动作反而刺激了涟漪,原本平静的脸上划过泪痕,她不想吵到南阳公主,只能一遍捂住自己的口鼻,一边轻轻地拍打宇文禅师的胸脯。

宇文禅师见此情形,心中怜爱之情泛起,上前抱着她,涟漪则顺势反搂着他,一张俏脸贴在他的胸口呜咽着,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试图让她平静下来。

身旁的萧皇后似乎没有看见似的,抱着南阳公主闭目养神,对面的梦儿则是不断地抬头看着他们,手指关节不断触摸自己的琼鼻,轻轻笑着。

过了许久,怀里的涟漪才停止了抽泣,轻声说道:“我从窗户里看见你和那个人打斗,他那么高那般壮,公子要是没了我们可怎么办啊。”一边说着一边又哭起来。

宇文禅师只好再次抚摸着她的背说:“没事的,没事的,好涟漪,我不是打赢了么。”

“我听别人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公子千金之躯,怎么能与那粗野军汉贴身打斗呢。”

“好了好了,涟漪,我这不是为了保护你们么,再哭我可要生气了。”

宇文禅师端起涟漪的脸,盯着她认真地说道,甚至脸上的表情也配合着冷淡了些。

眼见得眼前的小美人儿止住了泪水,一双红唇高高翘起,一副委屈的模样,宇文禅师也绷不住表情,与她对视,随后两人同时笑出声了。

生死搏杀之后,铁汉也需要柔情来抚慰,宇文禅师觉得要是这会儿没有其他人的话他肯定忍不住跟涟漪亲热一番。

毕竟,贴身侍女本就是自己的女人,他刚刚已经在厮杀中倾泻了情绪,如今,他需要另一种形式的发泄。

正想要再牵上她的小手,马车再次停住了。

宇文禅师心中大惊,难道追兵又来了?他赶忙探出头去。

还好,不是宇文化及的追兵,不过是窦建德的人马罢了!前方的夏字旌旗飘扬,一队人马设卡拦在路边,宇文禅师远远望去,甚至能直接看见他们的军营。

为了追求速度,他们一直走在官道上,又为了躲避追兵,只能尽量贴着窦建德驻扎的位置走,如此想来,岂不是自投罗网么。

如今他可不敢硬闯了,前方便是夏军军营,即使闯过这个关卡也会被快马追上,而且这样还会彻底得罪了窦建德。

可是此时已经跑不掉了,宇文禅师想着,自己居然没有想到要派几个人在前边探路,把所有人都留在身边护卫了,实在是巨大的失误啊。可若是不留人在身边又不一定打得过令狐行达一伙人,真是难以抉择。

想来后世那些喝了酒还存有侥幸心理的人大概也是这种心态,已经见到交警跑不掉了,不如就正常过去,赌一手自己不会被查。

最近有很多流民从魏县出逃,他们这样的,大概算是富商?还是那种带有卫队的富商,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碰碰运气了。

前方的王显回头给了宇文禅师一个眼色,他心领神会,回到马车里。

这种时候,当然需要王显这个老江湖出马,宇文禅师靠在马车门口静静地听着。

前方传来喊话:“来人止步,从何方来的,去往何处,姓甚名谁,速速交代。”一个夏军士兵迅速拉上木栅栏封住去路,上前拦住王显,大声喊着。

“这位军爷,我们是魏县本地人,姓王的,小人王显,此行动护送我家老爷的家眷到洛阳去投亲。”王显声线放低,略带谄媚地说着。

如果宇文禅师能透视的话,他兴许还能看见王显悄悄从怀里拿出些碎银子递给那人。

外间,那士兵听见王显的回答,又看见他从手下悄悄递来的东西,顺手接过,可是却不曾放行。“既是良民,等我禀报了队正,他说放便放你们过去。”说着,他便回头看向后方。

顺着他的视线,王显这才看见原来这高大的木栅栏后边放着一把大椅子,上边一个军官模样的男人正翘着二朗逸,手里一把小匕首,修剪着他的指甲。对于刚刚发生的事情,他并没有察觉,连头都没有抬起来,仿佛这世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他的指甲。

拦住王显的兵丁快步跑到他身边,交出了手中的碎银,说了些什么。

对于守在这里的队正王伏宝来说,这段时间可谓是相当郁闷。他本是长安一个游侠,看不惯隋炀帝继位以来的种种暴政,便同窦建德在大业七年一同起义。两人当初都在高士达手下,高士达死后,窦建德收编了其残余势力一路发展至今。

窦建德对于自己的老伙计王伏宝可谓重用有加,王伏宝也算争气,东征西讨屡立战功,在夏国内部算是二号军事人物。去年窦建德率军伏击盘踞河北的魏刀儿,正是王伏宝大破魏刀儿的十万大军。可是,王伏宝这样的军方二号人物,怎么会来路边做了个小小的队正呢?

王伏宝也有话说啊,他本就是同窦建德一同起义的袍泽兄弟,窦建德收编高士达手下的人他还出了大力气,之后夏国南征北战也算立下了汗马功劳,窦建德自己率军南下征讨宇文化及,可是却只给他留了少量兵力在北边抵抗罗艺。

前些日子,他被罗艺手下精锐骑兵“燕云十八骑”突袭,几千人的军队被杀得丢盔弃甲,仅有几十名亲兵随他逃回来,本以为窦建德会看在他往日的功劳上饶过一次或者小惩即可,毕竟是窦建德自己带走了主力部队才导致王伏宝被击败。

可是窦建德竟然要直接撸掉他的军权,王伏宝本想找军师宋正本来求情,可是这刀笔吏不仅不帮忙,还在窦建德面前又参他一本,导致窦建德直接将他一撸到底来拦路了。

每每想到这里,王伏宝心中便是一阵愤懑,当初打下那小县城,就不该饶过这宋正本一马,如今反使得小人得志。不过过来之后每日也乐得清闲,暂时也没有不长眼的人来惹他。

看着眼前的马车和护卫在马车边上的十余个汉子,他不想理会,也并未接过银子,轻轻挥手,“放他们过去,没事别来烦老子,有事也别来”。

“是”,那士兵心中一阵激动,手中这些碎银都够他一年的军饷了,过几日拿下了魏县便可以好好潇洒一番了。他又跑过去,冲着王显招手,“你们可以走了,路上贼人多,仔细护卫着。”拿人手短,他也不忘关心王显几句。

“多谢军爷”,王显拱手,笑了笑,重新上马,招呼着身后的年轻人们赶紧过去。

伴随着栅栏开启,马车缓缓驶过,王伏宝虽然不甚关心这些破事,可是几日下来难得看见一次马车,想来都该是些什么富贵人家。

呸,他暗暗骂了一声,想着若是自己还是当初的游侠,又少不得要劫富济贫了。

一阵微风拂过,轻轻吹起了马车前边的帘子,王伏宝正巧抬头,看见了其中的一个妇人。

他眼中精光闪过,“等等!”突然出声。

王伏宝生在长安外城,先皇在世时也算得上长安街头的流窜人员,收保护费小偷小摸的没少干,后来听了一个道人点化做了个游侠,起义则是更后面的事情了。

他少年时在盛大的长安城的记忆,一直在心中,不巧的是,他刚刚正好看见了自己曾经见过的一个人,一位贵人。

出声之后,他才开始细细回忆,皇帝老儿来江都肯定是要把她带上的,宇文老贼确实有可能劫持了她,此处又正好是从宇文老贼老巢出来的路。

王伏宝上前,粗暴地拉扯开了马车的帘子,他看见了自己少年时见过的那位贵妇,萧皇后!当初的晋王杨广和萧皇后也算是一对道德模范夫妻了,过着艰苦朴素的生活,得到了隋文帝夫妇的一致认可,他们所行的众多善举之一,便是请求隋文帝赦免了一些尚且年幼的盗贼,王伏宝,正是其中之一。

他至今仍记得,二十多年前,他在长安街头了一个钱袋子被当场抓住,解送官府。关押了几日之后,牢头突然找上他说他走运了,让他赶紧出去。

于是,他见到了那位贵妇,她穿着黑色素净的衣服,连他街坊里的张员外家的如夫人都有所不如,听说她竟是晋王妃,萧妃告诉他和身边的少年盗贼们,他们被仁慈的皇上赦免了,她还开口教育他们出去要找个正当事做,不可再犯。后来听说,这是萧妃产子之后求得的恩典。

她柔和的声音和令人如沐春风的教诲一直被王伏宝记着,加之后来被高人点化,他才去做了个游侠儿。

如今,他再次看见了那张脸,虽然只是风吹起帘子一瞬的一瞥,但他坚信自己不会看错,那个女人是萧皇后,当初的萧妃,拉开帘子也确实证实了。

“皇后娘娘”,王伏宝收起了自己玩味惬意的表情,无论如何,是眼前这个女人改变了自己的一生,虽然她肯定不记得了吧。

萧皇后怀里还抱着昏迷的南阳公主,她心里正不断哀叹,这个女儿虽然主意正,可却是个倔强的性子,恐怕难以从隋炀帝被杀和丈夫背叛的阴影中走出来,但愿她将来不要太过伤心做出什么后悔的事情来才好。

正感叹着,就眼见前方帘子被拉开,一个中年将军对着自己行礼,直接叫出了自己的身份。出逃之前她便已经换了一身衣物,如今身上素雅的衣服想来不算招摇,这人怎么认出自己的。

见到眼前的贵妇有些错愕的表情,王伏宝主动解释道:“您可还记得开皇二十年,您求先帝赦免一批未成人的盗贼。”

萧皇后仔细回忆,“确实有这么一件事,都过去二十多年了,我老了,记不太清了,你是其中之一吗?”

“正是,当初您教诲我要干正事,我便去做了劫富济贫的买卖,后来又跟着高士达起义,想给老百姓求个好日子过。”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虽然他个人对于隋炀帝杨广的暴政十分厌恶,但是眼前这位却是隋炀帝的皇后,斯人已逝,在恩人面前,还是要留下些面子。

“原来如此,总好过做个江洋大盗。”萧皇后赞赏地点头,最近几个月也想了很多,丈夫的很多事情她心底里是明白的,只是劝诫了他也不听,如今有人当面说起,她也能理解。

“您几位,今日是要前往何处啊?”王伏宝扫视了马车内一圈,随后问道。

“我们想回京城,这位将军,我奶奶当初既然对你有恩义,可否放我们过去?”宇文禅师赶紧插话,他有预感,在这里停留越久,就越危险。

“好,我这就放你们过去,前边还有几个岗哨,我给你们写个文书,也好通过。”

“如此,那边多谢将军了。”宇文禅师拱手,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陌生人的善意,居然还是萧皇后当初结下的善缘。正当王伏宝下马车去写文书的时候,前方传来一阵马匹嘶鸣声。

一阵风烟之后,宇文禅师看清楚了,来人身穿黑色丝衣,头戴一个明黄色发髻,一张国字脸显示出几分威严,胯下一匹白色马儿显得极其俊美,身后则是几十个随从。

身前的王伏宝则是脸色铁青,不情愿地上前跪下行礼,他身边的士兵们也跪着,高呼“夏王”。

完了,宇文禅师心中大惊,窦建德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