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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脸色皆变,就连那隐藏在布幔之后的大小姐,倒映在幔上的影子也是轻轻的抖动了两下。

那个叫福伯的老者面色阴沉,对于自家大小姐所出的这个论题,他原本就心存忐忑,好在这是最后一场清谈,这论题虽然尖锐,但事后只要他出面与场下这四个人吩咐几句,想必他们出去也不会乱说,自从他自幼追随的家主萧老爷过世之后,萧家少了老太爷的避护,家势已日渐衰落,如今的萧家,只剩下萧夫人和两位大小姐,整个萧家的前途命运,便全部压在他这个总管的肩上,为了萧家的未来,夫人决定用老爷的名义与京城的秦家结为亲家。

此事虽然难为了大小姐,但至少保住了萧家。

所以,这福伯对于自家大小姐所出的这个论题,虽然心存忐忑,但也并不反驳,他深知大小姐心中苦闷,如此借题发挥,不过是想借他人之口,渲泄自己心中的闷气罢了,之前那个贾有才言语得当,与他心中的意思一致,也许不合大小姐真正的心意,但至少能让大小姐明白,父母之命不可违,萧府虽然家道中落,但与那财势滔天的秦家相比,也算是门当户对,自己和夫人的苦心,相信大小姐早晚会明白。但眼下这个叫秦枫的小子却突然冒出了一句大不同意的话,真要让他胡说八道出点儿什么来,岂不正应了大小姐本就满是逆反之意的心思。

所以当秦枫刚刚表态,还没有正式发表观点的时候,这福伯马上便沉下脸来,凑到秦枫跟前儿,狠狠的盯着秦枫的眼睛,希望秦枫能够透过自己的眼神,明白有些话是绝不能乱说的。

但是~~然而~~不过,秦枫压根儿就不吃他这套,甚至连看都懒得看上他一眼,只是看着布幔后那道曼妙的倩影,拉长声调,说出了一番举座皆惊的话来。

“首先,男人和女人是绝对平等的,即便在现实中受传统习惯和理念的限制,并不一定能真正达到平等,但是在人性的范畴内,男人和女人绝对是平等的。”

秦枫刚刚开词儿,便抛下了一个重磅炸弹。

那福伯即便还没有听完秦枫的话,也知道这小子嘴里绝说不出什么好话了,他再也忍耐不住,上前一把堵住了秦枫的嘴,厉声道:“一派胡言,毫无根据,你若再敢乱说话,我便把你清出场去。”

旁边的陶宇星此刻也早被秦枫那句男女平等的话雷翻了,呆呆的坐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福伯,你做什么,这场清谈的评判到底是我还是你,你回来,叫他说下去。”

幕后大小姐的话虽声调不高,却凌厉异常。

福伯狠狠的瞪了秦枫一眼,毕竟不敢违逆那大小姐的话,松开手,悻悻退了回去。

虽然被福伯蛮横的打断了发言,但秦枫心里并不郁闷,反之,他现在已经可以肯定,这真正掌握人事决定权的人绝不是那个福伯,而是那幕后的大小姐,而自己打赌也打对了,这大小姐内心真正的观点,显然是与自己这个反方是一致的,只要自己能说动那大小姐,那这场复选比试便已是十拿九稳之事,而自己今后的温饱住宿问题,也就有了着落了。

秦枫清了清嗓子,续道:“我所说的男女平等,可不是没有根据,而是根据太多了,夫妻之间,男主外、女主内,分工合作,方能撑起一个家庭,男人下地耕田,女人则在家做饭,男人打工做活,女人则伺候公婆,男人建功立业,女人则生儿育女,男人花天酒地,女人呢,哼哼,多数却是孤枕难眠,所以说,世间没有什么平等不平等的区别,只有公平不公平的见解,万物皆平等,然而公道却在人心,人心若不公,世事又怎能平等。”

“话题扯的远了,但说这婚姻之事,倘若是郎有情、妾有意,自然可以结为夫妻,反之,两个人若互相嫌厌,这要强行结合在一起,那肯定是一场失败的婚姻,倘若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说白了就是单恋暗恋,非要结合在一起的话,岂不是害了对方,也苦了自己。我这番话总结起来其实就是简单一句话:婚姻的基础是爱情,没有感情做基础,那婚姻注定是一场失败的婚姻。”

秦枫说到这里,嗓子有些干,停顿下来,喝了口茶水,室内一片沉静,只听到他啜茶的声音,秦枫的这番话,算是彻底将这屋子里的每一个人都炸翻了。

过了半晌,那贾有才似乎回过味儿来,跳脚道:“一派胡言,完全是一派胡言,婚姻之事,自古以来便是由父母做主,媒妁撮合,岂能由得自己任意妄为,此乃大不孝、大不敬、大违伦理纲常。”

秦枫笑道:“这位兄弟,如果叫你娶一个七老八十、面目丑陋的老太婆做妻子,你可原意?”

“我…当然不行,我怎能娶一个老太婆为妻。”

“那要是你的父母非要你娶一个老太婆做妻子呢,你愿意吗?”

“这……那……那……”

贾有才被秦枫这句话噎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别这个那个了,答案是肯定的,你绝对不原意,呵呵,也不知道兄弟你这算不算是大不孝、大不敬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自己都不喜欢的事情,又怎能强求别人也去做呢?倘若你非要固执于父母之命的话,那么那个老太婆,你到底是要还是不要?诚然,父母之命没有错,但前提是这父母之命绝不能要了你的命,门当户对也没有错,但不代表门不当户不对就一定是错的。这世间男女之间,有些人一见钟情,这叫天偶佳成;有些人婚前平淡婚后有情,这叫平民爱情,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嘛;而有些夫妻,一辈子平平淡淡,却能始终相敬如宾,这才是永恒的爱情,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无论多么复杂的婚姻,始终都不能离开一个情字,人世间最痛苦的事,并不是无缘无份,而是有缘无份,相爱却不能相守,那才叫真正的痛苦,不管是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女人,倘若连自己的感情都主宰不了,那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的好。世事太多无奈,有时侯自己的心并不能决定自己的身,但这些外在的人事枷锁并不能成为阻挡你向往恋爱自由的理由,倘若你自己都给自己的心上了一道枷锁的话,那才是真的没得救了。”

秦枫最后这几句话,其实已经偏离了这场清谈的论题,他这番话是针对幕后的那位大小姐说的,他在赌,他赌这位萧家的大小姐一定是遇到了婚姻恋爱上的难处,所以她才会借着这场清谈来自己的怨愤,他这番话要表达的意思,应该就是那大小姐心里想表达却无处表达也不敢轻易表达的心结,只要他赌对了,那这场比试他就拿下了。

秦枫结束了他的反方陈述,他的眼睛一直看着那幕后的大小姐,他很清楚,这个时候,谁说的都不算,只有那位布幔后的大小姐,才说了算。

秦枫没有发现的是,此时此刻,还有一个人在痴痴的看着他,眼神迷离,内含复杂,似欣喜,似激动,似惶恐,一滴晶莹的泪珠,从那人的眼角轻轻的滑下,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从一开始就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陶宇星。

秦枫这番话妙语连珠,震惊全场,一时间整个内室寂静一片,只听到烛火燃烧发出的嗤响。

人人都知道秦枫的话实在是太过另类,甚至是大逆不道,但人人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反驳其话中所说的道理,自由恋爱这四个字,对于这些被封建落后思想压榨的连头都抬不起来的人来说,所产生的震憾,丝毫不亚于秦枫从二十一世纪现代中国魂穿到这大华国来的玄妙经历。

所以秦枫可以理解他们的心情,他很清楚自己刚才所说的那番理论真的是太过超前了,显然与这个时代的主旋律道德伦理观念格格不入,所以他并不在乎这些人会怎么看他,怎么想他,他唯一在乎的,只有那位一直隐藏在布幔之后的大小姐。

那位幕后的大小姐在沉默了大半天之后,终于开口说话了:“福伯,你叫他们各自将自己的见解作诗一篇,交付于我即可,我看过之后,自有定夺。”

福伯闷闷应下,吩咐丫鬟家丁,呈上笔墨纸砚。

秦枫诧异,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扭头看了一眼陶宇星,见他正痴痴的看着自己,俩人眼神对了一会儿,陶宇星才轻叫一声,匆匆瞥开了头,青黑色的脸膛似乎还显出红来,神情羞羞答答,眼神儿幽幽怨怨,表情模样看上去古怪无比。

秦枫心里打了个冷战:“这小子,不会真看上我了吧。”

他使劲摇摇头,撵走了这个可怕的想法,问道:“陶兄弟,刚才那大小姐说要作什么诗,这是什么意思?”

陶宇星低着头,不敢看秦枫,回道:“秦兄,你便将你之前话中所要表达的意思总结成诗即可,此事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秦枫会意,不就是用诗的形式总结中心思想嘛,五言也行,七言也可,总之看起来像首诗就行了。

但到底写什么诗呢?中国古代诗词他倒是知道不少,但究竟那首才能应景呢?

想来想去,突然想到了有个叫裴多菲的外国诗人,好像有一首叫什么自由赞歌的译体诗,影响了一大批清末民初的革命青年,将那首诗套在这里倒是挺合适,最重要的是,那首诗字体简单,繁体字不多,写起来更容易一些。

见旁边的陶宇星已经开始动笔写起来,秦枫也不再犹豫,提笔、展纸,将那首裴多菲的知名作剽窃到了这个时代。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庆幸庆幸,秦枫长出了一口气,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蛮久了,已经将这个世界所用的文字学会了。

落笔之后,秦枫侧身看了看陶宇星,见他也是刚刚收笔,好奇心起,悄悄瞥了一眼他所作的诗。

“百年儿女情长事,人世留言辗转间,妆花对镜人不识,可叹镜中人无缘;半世飘泊一世累,难为情苦嫁衣衫,天下女子皆薄命,今朝凤巢明朝倦;人前欢笑人后哭,谁识女儿风尘怨,云榻锦被欢恩意,今世为奴来世还。”

字体清秀,文采斐然,秦枫心中暗赞,这陶宇星虽然其貌不扬,但写得一手好字,作得一首好诗,倒也是个人才。

自己的诗是剽窃的,但人家陶宇星的诗却是货真价实,论写诗作赋,秦枫自叹不如。

他在偷看陶宇星的诗,陶宇星又何曾不在偷看他的诗?见他最后写的那两句:“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弃。”

心中悲叹:“人世太多枷锁,岂能事事随心,那样的自由,自问我是一生无法企及了。”

福伯将秦枫四人的诗一一收起,临到秦枫跟前儿时,那福伯用眼神狠狠的剜了秦枫一眼,恨不得以眼做刀,将秦枫那张可恶的嘴脸砍成稀烂。

丫鬟将那些诗作传给了那幕后的大小姐,片刻之后,那大小姐轻轻发出一声叹息,道:“诸位辛苦了,过后我叫管家设宴,款待诸位,若不嫌弃,今晚不妨在府中歇息,明日辰时,我自会叫人将最后四个中选家丁姓名布示于众,诸位明日到宅前看榜即可,一日劳累,恕我无礼,先行告退了。”

这大小姐说走就走,唤了两个丫鬟,跟福伯交待了一句款待秦枫等人之后,便匆匆去了。

当晚真正留在这萧府吃饭过夜的人其实并不多,大多数人知道自己应选家丁无望,自觉的走了,剩下的都是有些希望的,数来数去,不过二十来个人。这些人中,那农夫乔峰居然也在内。

吃饭的时候,秦枫、陶宇星和乔峰三个相对而言比较熟悉的人坐在一起,伙食没想象中豪华丰盛,他们的身份毕竟只是家丁,这萧府名为款待,实则管饱就足够了。

饭间,乔峰见秦枫的眼神老在自己身上溜,心中不快,一摔筷子,抹嘴道:“我说兄弟,你咋老是用那种眼神儿瞅俺,是不是脚(觉)着俺不该留在介儿啊?”

秦枫笑道:“木有,木有,老哥别误会,我只是脚(觉)着老哥的食量非凡,有些吃惊罢了。”

旁边的陶宇星点头附和,含笑不语。

“俺大老远的来,咋能不吃饱呢?再说俺吃的又不算多,不过才吃了十几个馍嘛。”

“不多,不多,实在是不多。”

秦枫不想与他在吃上纠缠,转移话题问道:“老哥今天考的怎么样?”

说起这个,那乔峰似乎兴趣更甚,索性将咬在嘴里的半个馒头也吐了出来,大声道:“听说兄弟你是今天初选的魁首,你要是魁首的话,那俺就是第二咧,比完武功那场后,俺也去比了那苦力,得了个第一,三项考核俺参加了两项,只比你少一个,你要是第一,俺不就是第二吗?”

秦枫觉得这家伙的逻辑真的很奇怪,只将自己一个人当参照物,其它的人,他都不算在内了。

说到这里,乔峰脸色一耷拉,道:“不过那复选嘛,俺的成绩就不行咧,一帮人在哪儿你说我说,俺一句都插不上,后来那老头儿问俺有啥见解,俺憋了半天,只说了一句话。”

这时候陶宇星凑了过来,笑问道:“那乔兄你说了句什么话呢?”

乔峰挠头道:“俺说,俺的见解就是,木有见解。其实那几个人在哪儿又之又乎,又者又也的,俺一句都听不明白,总脚着那些人说话还不如俺俐索呢,后来俺干脆老老实实告诉那老头儿考官,俺啥都不会,他就不用再问俺咧。”

秦枫拍了拍乔峰的胳膊,笑道:“老哥,你这个人很实在,很老实,不会就是不会,没有不懂装懂,不管别人怎么看你,反正我很喜欢你这种性格。”

“还有我,乔兄。”

陶宇星也在旁向乔峰翘了翘姆指,表示赞赏。

“好,好,其实俺看你俩也挺顺眼的。”

乔峰一脸憨笑,将那咬了半截的馒头塞进了嘴里,埋头扒起菜来。

三人又说笑了一会儿,刚刚吃完了饭,却见那婢女一溜小跑踮儿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