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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居院的围墙是用石砌的,比筑土墙是好了不少,看起来工整、气派。

院子前面摆放着一对石磨。

黑漆木门半掩着。

当时黑风寨大当家-李黑狗着急回家,只想寻人问到路了,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于是也没作他想,扭头进了那半掩门的院子中。

李黑狗未在院子里见着主人家的身影,

奇怪的是,

院门明明半掩着,好似家里有人的样子,

但走进院子就会发现,

堂屋还有东西厢房都落着锁,

他看那锁头上,都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这样一座气派的大院子,主人竟真个没在家的?

门也不落锁,

也不差人看顾着?

乡上那个崔地主的屋院,都没这座院落这么工整、气派!

李黑狗心里啧啧称奇,打量着院子里的各项陈设,看到柴房门半掩着,正打算去柴房看看是否有人居住的时候,

忽然就听到一阵女子的笑声,

笑声似银铃一样,

勾得当时也有十四五岁的李黑狗心里直痒痒。

哪里有人在笑?

他心里转着念头。

只听那一阵笑声,他脑海里就不自觉浮现出一个肤如凝脂,美目顾盼生辉的美人儿来,

“嘻嘻嘻……”

那笑声在他思维蠢动的时候,

又一次响了起来。

这次,他听得真切,

觉得笑声好像是从院子东头那口水井里传出来的。

井里怎么会有笑声?

偏偏笑声还这么……勾人?

年少的李黑狗心猿意马,一时都未察觉出‘笑声从水井里传来’这件事本身,有多么诡异,

他循着笑声,走到井口,

伸头到井里去看,

先看到井底黑汪汪的井水,

并未见有什么妙龄女子。

李黑狗心里顿时甚为失望,正要从井边离开时,又一阵笑声从井底传来了,

笑声一响起,他就定睛往井底去看,

这一次,果然未叫他失望!

井底那汪水荡漾涟漪。

一个肤如凝脂,妙目含春的瓜子脸女子双手托腮,扎着眼睛与他对视,

他心脏顿时砰砰直跳,

鼻间就嗅到若有若无的女儿馨香。

可恨那井底水面涟漪荡漾,始终让女子的形容模模湖湖的,难以尽被他看清。

她若能从井水里浮出来便好了……李黑狗心里想着,而后——他的想法应验了。

妙龄女子的面孔一点一点地探向水面,

激起井水产生更多涟漪,

她秀气的琼鼻首先从水面浮出,

接着是晕红的双腮,

眉眼,

整张脸孔。

当她整张脸都从水里浮出来的时候,李黑狗便一点也不觉美了——井底那张脸,分明是一张被河水跑得肿胀泛白的脸!

那张脸嘴角噙笑,

舌头却努力从嘴中伸出,

当李黑狗看到这张脸时,

他自己所患的怪病——身上发胀,随意动作两下,就会导致皮肤大块大块被撕裂,皮下渗出浊水的病症,也跟着在此时于他身上发作!

“啊!”

李黑狗惊叫一声,

顾不得浑身皮肤的肿胀,

马上脱离井口逃出了院子!

而在那口井里,

浮出水面的肿胀女人面孔,长出了丛丛灰黄的毛发,变成一张‘黄胡子脸’。

李黑狗逃出气派的大院子,

也没谁拦他,

出了院子后,

他闷着头往回家的那个方向跑,

也不管周围标的对不对得上,

这一番撒腿狂奔,倒真让他奔出了果园,

奔回了家。

到家后他就倒在床上,

大睡了三天。

也连着做了三天的怪梦,

梦里,

自己要么是提着一盏白灯笼,灯笼纸上写个‘奠’字,沿着夏天杨柳依依的河堤一个劲儿地跑,

从河堤两边的坡下,

就有一个个穿白衣服,浑身湿淋淋的人影爬上堤岸,不断地追逐自己,

它们冰凉的手拍打着李黑狗的肩膀,

李黑狗被这凉意吓得一机灵,

一回扭头看向左肩膀,一回扭头看向右肩膀,

三次回头后,

这个梦结束了,又换作下一个梦,

如此循环往复,不知做过多少个梦以后,

李黑狗醒了。

从那往后,

他身上的怪病就极少复发,好似一下子恢复了正常。

不正常的是,

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

他都会睡不着,

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院子里,借着水盆里的水照照自己——看不到一点人样,只能看到一张脸上长着簇簇灰黄毛发的‘黄胡子脸’。

李黑狗清楚,

自己这是撞邪了。

不过,自己撞的这邪似乎不会伤害自身……

他很快便明白,自己想岔了。

刚开始时,他只是夜间睡不着,白天又懒洋洋地很嗜睡,

后来,一到夜里,他就听到许多奇怪的动静,

女人像是被打了,又像是很高兴似的压着嗓音细细地叫声,

男人一阵快一阵慢的喘息声,

这些声音越来越多,

好似是从某个方向传来的。

有一晚,

他实在忍不了,

循着声音去找,

翻了几家院子的墙头,

找到了里长他亲娘的家里……

里长的亲娘养了三个儿子,三个儿子轮流赡养了她几年,便都不愿意再养了,

只每个月送些粮食给她吃,也不管这粮食够不够,

老太婆一个人独居在村子最偏僻的一处篱笆院茅草房里。

李黑狗当夜闯进老太婆家中。

第二日,老太婆便满村子告状去了……

于是,李黑狗半是无颜,半是被驱逐地离开了村子,

后来方才成为黑风寨的大当家。

……

李黑狗看着从阴影世界深处走出来的苏午,

他内心清楚,

对方掌握着与自己同类型的力量,

只不过,对方所掌握的力量更强,更恐怖!

以至于自己一直以来依仗的‘黄胡子’,此时都被对方用一根红绳子拴住了,根本动弹不得!<.

在苏午面前,李黑狗一点反抗的心思都不敢有!

他垂下头,不敢去看苏午的眼睛,

便听苏午没有情绪的声音在其耳边响起:“你身上沾染了另一只厉诡的诡韵,和这只畜生道的厉诡诡韵截然不同。

正是因为有这只厉诡为你所容纳,

你才能平衡身上沾染的此种诡韵,活命至今。

——说说看,你是如何容纳这只畜生道的厉诡的?

谁教给了你这种方法?”

苏午看着躺倒在地上,微微一动,周身皮肤就会大片迸裂的李黑狗,眼神里对李黑狗的经历颇感兴趣。

他本以为对方只是个普通的山贼头目,

未想到竟还是个驭诡者。

对方是掌握了全新的驭诡体系?

还是另有根脚?

——在灶王神教的师父那里,苏午未察觉出师父有丝毫容纳厉诡的痕迹,

想来,

灶王神教‘利用厉诡力量’的方式,

应该不是走的‘直接容纳厉诡’这条路。

那么,

当下的中土世界,

是否有其他宗派掌握了驾驭厉诡的方法?

这个问题很值得探究,或许可以从眼下这个山贼头目的回答里,找到一二线索。

“小人听不懂您在说什么……小人这是撞了邪,一辈子都和这邪分不开了……

壮士爷爷,您饶过我吧,

把黄胡子还给我,

我快要死了……”李黑狗满眼恐惧,连声哀求。

苏午在不知不觉间就使用了‘唇枪舌剑’的天赋,

李黑狗抵抗不了他言语的力量,

没有说谎的机会。

所以,

其说的都是真的,

这个山贼头目真的觉得自身是撞了邪,

脑子里根本没有‘容纳厉诡’这个概念。

苏午皱了皱眉,

继续向李黑狗问道:“你还知道撞邪?

是谁告诉你,

你这是撞了邪?”

似乎李黑狗容纳厉诡这种事,在其认知里,有一个专有称呼,就叫‘撞邪’。

那么,

又是谁判断李黑狗这是撞了邪的?

“村里的马脚说的!”对于这个问题,李黑狗倒是立刻回答了上来。

“马脚?

你们村子里,以前有个人叫马脚么?”

“不,不是!

端公就是马脚,马脚就是端公!”

“端公?”

“是,端公能和天地鬼神沟通,他告诉我家,让我夜里多去乱葬岗碰一碰,找一个院子里有水井的地方……”李黑狗便将自己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苏午。

“原来如此。”

苏午点了点头,

对方口中所说的‘端公’,确实颇有神秘之处。

竟然能说出一座可能寄居了厉诡的宅院的具体特征,并让这个山贼头目依靠这些特征,去主动‘撞诡’,

而且,这个山贼头目主动撞上的诡,

不会伤害到他,反而能被他所容纳,用此来平衡其身沾染的另一种诡韵。

端公是依靠什么方法来做到这些的?

他真的能与天地鬼神沟通?

这些困惑,在这个山贼头目这里却是问不到答桉了——对方亦对这些不甚明白。

所以,

苏午向李黑狗问了一个比较实际的问题:“端公是每个村子都有的么?”

自己可以亲自去找端公询问。

“端公只会出现在穷困地域,他们大都一出生就没了爹娘。

有时候一个村子会有两三个端公,端婆,

有时候一州都不见有一个,有的端公还可能是冒充的。”李黑狗回道。

苏午听完他的话,

若有所思了一阵。

李黑狗观察着苏午,见其久久不说话,原本平静下去的内心,又渐渐升起了紧张忐忑等种种情绪。

随着苏午提起手里的‘黄鼠狼诡’,看向他,

他亦知道,

自己即将迎来最终的结果。